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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Changes：和弦进行

                       

这是感恩节演出时与他合奏过的小提琴手。

周泽楷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姑娘软妹长相，性格却干脆爽朗，合奏排练时尤其省心。可现今这盘三角而立的局面怎么可能省心？孙翔说是赶时间却偏偏没有先一步离开，抱着盒子的姑娘看了看他俩，倒是不假思索地举步上前了。

孙翔见状，又横向移动了三大步，并步拖动的脚步刻意还幼稚，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看戏神色。

这表情出现在孙翔脸上周泽楷着实有些不习惯。

小提琴手抱着的盒子横在周泽楷身前，烫金卡片上印着明晃晃“生日快乐”四个花体字。姑娘歪头眨了眨眼，多半是示意情意在卡上，尽在不言——反正你不喜欢讲话。

“谢谢。”

周泽楷礼貌地笑了笑。心想这时目光落在孙翔身上的确是件极其不礼貌的事，只得低下头思忖：他还没走，在等？

女孩子对待中意的人，直觉和观察力总是再敏锐不过的，周泽楷不过一掠而过的顷刻余光也难以逃脱她的视线。

小提琴手有意打破沉默，却还是忍不住在开口之前飞速瞥向路灯下脸色不豫的高挑青年，却被毫无遮拦地盯了回来，路灯下站着的男孩子有双桃花眼，却半点不温柔不浪漫，反而凌厉傲气。

对视时间不长，却看得她不得不转向周泽楷问道：“有没有兴趣做我男朋友？”

出门便树立起的警报网总算在周泽楷心中警钟大作。

要不是有孙翔在一旁他多半还能游刃有余一些，现在他只得把窘迫扔进心底，谦和回应：“抱歉”

“总得有个原因吧周大帅哥？”

姑娘眼神澄澈，也不显得如何心灰意冷，问句坦然还加上了个略带调侃意味的称呼。

显然不是胡搅蛮缠，倒像是等待周泽楷给自己断掉后路。

却正是这种爽朗诚恳的问询，让周泽楷头疼地斟酌词句——孙翔在，他困在择言吐句的半亩方田里寸步难行，短暂沉默像被加倍延长反复播放，他甚至清晰地听到孙翔重重地舒了口气。

耳畔有风。

一声沉重的呼吸像是倾吐烦闷。

周泽楷却没有看孙翔。

他不想因为孙翔违背原则，他不想对他人的好意表白敷衍、不能敷衍。

半点局促在周泽楷的眼中褪去，他摸了摸鼻梁，微笑平和，话音还未出口便被孙翔的动作堵了回去。

孙翔随意理好衣袖上的搭扣，拢了下挂在肩上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原路返回，伸手勾住周泽楷的肩膀，笑容灿烂张扬，一眼看去有些令人晃神。

“妹子，”孙翔像是还嫌不够亲密，搭肩的手向回收了收揽住周泽楷的脖子，指了指周泽楷，毛躁的栗色头发蹭过周泽楷的耳廓，他说，“这位帅哥，我男朋友。”

周泽楷讶然。

面对姑娘向他确认的眼神，他那一瞬诧异呆滞消磨殆尽，只从容点了点头，轻微动作时后颈擦过孙翔外套衣袖上的装饰搭扣，冰凉。

“好吧，”姑娘摊了摊手，很快接受眼前现实，指向周泽楷想要还回来的礼物盒子，“那这就是单纯的生日礼物了，上次合作很愉快，生日快乐。”

“谢谢。”

周泽楷想，回去或许该问问江波涛，找个机会还一份礼。

他抿了抿唇角，庆幸自己的大脑还没有高温过载，还在正常思考。

孙翔却打定主意做戏做到底，维持着那个亲密无间的姿势目送姑娘远去，只压低了声音在周泽楷耳畔调侃：“我说，周大帅哥，你平时就是这么拒绝小姑娘的？”

没，因为你在。

周泽楷没说话，他的手机在风衣口袋里震动，好在孙翔并没有在意。

“对了！”孙翔陡然松开周泽楷，神色瞬间慌张错愕，“她回学校不会说你是弯的吧？”

“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孙翔很在意，愧疚又焦虑，纠结之间视线里忽然跳出了那个礼物盒子，烫金字样写着“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她刚才好像是说了生日快乐？

“你生日？”

“……嗯。”

你生日就吃个火锅？你生日怎么不早跟我说？你生日——哦聚会？卧槽那你还在这跟我扯皮？

孙翔脑海里噼里啪啦蹦出一堆问句，像一片火星散落，灼热难耐，烧到喉咙震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分明不爽的。

看见周泽楷的沉默不爽。

看见周泽楷对人家小姑娘笑不爽。

看见周泽楷的视线不沾他方圆三米不爽。

现在……不爽好像变得更复杂难以理解了。

 

“那什么，”他艰涩地移开视线，将揽着周泽楷脖子的手收了回来，不甚在意地侧身，“我赶时间，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周泽楷闻言倒是弯了眉眼，应道：“明天见。”

 

明天？

哦，练鼓是吧。

孙翔的脚步停在社区中心花园的松柏后，眼见周泽楷下坡走进地下车库，他斜倚在墙上不过静止了一瞬，便掏出手机愁眉苦脸地发语音。

“帮兄弟个忙，我这赶不过去了，给替一个成不成？”

他发出去没几秒，那边回了劈了啪啦一顿不爽痛骂夹杂不可描述，孙翔都不用听到底，皱着眉老大不情愿，恨不能连手机都嫌弃：

“你是我昊哥行了吧！别烦人，说定了啊。“

明天？孙翔把手机扔回口袋里，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外走。

明天可就不是周泽楷你生日了。

 

//

 

“……第三首了呀？”

周泽楷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

他赶到KTV时给他庆生的哥们早怀揣着一肚子滔滔八卦要让周泽楷坦白从宽。杜明恨不能跨过审判过程直接举起火把，毕竟江波涛说小周上午回家，下午有约不能推、晚上还是有约要晚点来——生日当天，能是谁的约？

说没猫腻谁信啊。

可周泽楷是能主动坦白从宽的人吗？

结果显然。

一番哄闹之后还是江波涛解围，说小周是寿星，来唱歌吧，大家都唱过两轮了。

周泽楷点头应下，心想唱歌总比交代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交代的事情要轻松容易许多。他在点歌屏前坐下，定睛一看，淡定诚恳地说：

“杜明，你的。”

杜明讷然，他刚点的歌不是唱过了？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麦克风已然塞进他手里，杜明眼巴巴朝向周泽楷佯装认真翻页点歌的样子欲哭无泪，刚才明明是吴启叫得也很欢啊，只有他自己遭殃啊？

一包间哄笑，麦克风传来传去，杜明和吴启把麦当烫手山芋，只管往对方怀里塞。争来争去不留心被吕泊远趁虚而入，一人糊了半张脸的蛋糕奶油。

唱到第三轮，周泽楷那张帅气的脸当然没能幸免，临近午夜一群人还精神抖擞，面对周泽楷的蒙混过关不为所动，江波涛递了包纸巾给他，周泽楷一边擦去脸颊上的蛋糕，一边继续翻着歌单。

孙翔的微信消息就是这时候到的。

他的头像是追光灯下的架子鼓上鼓槌交叉，黑色背景，周泽楷第一次见到时思忖，猜测大抵孙翔觉得这图拍得酷炫，还因为是他挚爱。

孙翔就是这么简单好懂的一个人，什么都摆在面上，没有拐弯抹角。

他的信息也是：

「在哪呢？」

言简意赅，周泽楷却下意识眼睛一亮。

「怎么了？」

「我先问的，快点说别磨蹭 」

「轻裁西路。 」

「发个定位来，我去找你。 」

周泽楷抬起头，对上几人饱含深意的探究笑意，这次连江波涛都不再给他打圆场，清了清嗓子说：“要不散了吧，也不早了。小周……你什么时候坦白带来让我们看看？”

“……呃。”

怎么说呢……很明显？

江波涛对上周泽楷的眼神，解读掉这个为难的问句。只无奈笑了笑，手指在自己脸前画了个圈，又在嘴唇处勾了个夸张的笑容弧度。

回信息时候，笑容里恋爱的酸臭味整个包间都闻到了啊小周。

 

周泽楷站在KTV门口，脚边的小石子被他百无聊赖地踢来踢去，夜风凉凉地往面上扑来，空气里依旧散漫淡淡的奶油甜香。

天气看上去不太好，积聚的云层遮掩月色星光，绿化带也光秃秃的，衬得霓虹灯之外无半点色彩的午夜街头更是夜景凄凉。

孙翔是从周泽楷面向的背面来的，还在发呆思考的人猝不及防被拍了肩膀，转身，迎面一只硕大半人高的毛绒企鹅凑近了他的脸。嫩黄色的企鹅嘴看上去有点傻气，两颗圆滚滚的黑眼珠在KTV的霓虹灯下亮闪闪的。

像孙翔。

“像你吧周泽楷？”

周泽楷：……

 

孙翔从企鹅公仔后探出头来，下巴压在企鹅笨拙的翅膀上，露了张脸，张嘴傻笑呵出的白气飘散，他举起单手拎着方方正正的蛋糕盒子：

“蛋糕，这个企鹅，蛋糕店搞活动送的，生日快乐啊！”

夜色可以最好地掩饰情绪，遮盖心底波澜，周泽楷表面看上去温和平静：

“谢谢，很可爱。”

他忽然发觉，习惯不说主语偶尔也会变成好事，可以明目张胆地指代不明。不管孙翔理解成什么，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你很可爱。

孙翔的“赶时间”与否，周泽楷决定不再去问。

四周的夜风忽然变得舒畅起来，子夜街道上畅通无阻，孙翔同意搭他一程顺风车，周泽楷提着蛋糕，孙翔抱着企鹅，两人并肩在空荡安静的街道上行走。

周泽楷的车里没有放音乐，也没有开电台，安静得像他自己一样。

事实上他的车载U盘里塞着满满的钢琴曲、爵士乐、轻摇滚，周泽楷几乎可以用音乐类型来决定与孙翔对话的进展方向，毕竟孙翔这人，真的很好懂。

可他没有，他希望将钥匙交给孙翔，让孙翔自己来打开他生日当天最后半小时的相处。

如周泽楷所愿，孙翔发现这条路没什么夜景可看，便侧了侧身，看向他：

“来，再送你个礼物，周泽楷你点歌，我唱给你听，难住我算你厉害。”

他眉眼里的自信张扬像星斗，落在周泽楷的余光里，后者的回答不假思索：

“《海阔天空》？”

“……这么快？以为我不会粤语？哈哈小看我，这歌我练过，你喜欢啊？”孙翔忽然顿了顿，不知怎么的视线又飘回了窗外，俊挺英气的五官映在车窗上，低声说，“也是，挺好的歌。”

你练过，我知道。

周泽楷在心里默默回应。

“没有雪啊。”

孙翔莫名其妙低沉地感慨一句，手肘撑在一侧，支着下颌扭头对着周泽楷的方向。他像是被歌词的夜雪打湿情绪，随意的神色里浸透冷意。

周泽楷作为午夜私人电台的唯一听众，悄然放慢了车速。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他的声线还依旧有当年少年气的干净朝气，时光赋予的微哑里添上一分磁性。孙翔音域很高，喉间极具爆发性的高音似乎可以随时释放，收放自如的力量与炙热灵魂冲击迸溅星火。

周泽楷却不想从客观冷静的角度评判。

高架桥两侧变换色彩的灯光反复映照两人不过都留给对方的各自侧脸，回环的路况畅通无阻，周泽楷单手握着方向盘，终于不再满足于间隙中的余光，他微微侧过脸。

孙翔勾了勾嘴角，神色却不像他以为没心没肺的笑容，他眼神放空，直到发觉周泽楷不知何时侧身看向他，才露出率性随意的笑来。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孙翔自己截住了声音。

 “好多年没唱过了，寿星你别嫌弃，”他在周泽楷耳侧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开车看路，然后靠在副驾上长长舒了口气，自言自语，“上次在人前唱这首歌的时候还小，运气特差。”

我知道。

“觉得黑夜要黑就让他一直黑着，可是不能认输，不服，只能往前冲。”

我知道。

“……那时候我粤语还稀烂。”

“……我知道。”

孙翔没当回事：“啊？你知道个鬼啊。”

周泽楷抿嘴笑了笑。

“啊对了，”孙翔的手撑在周泽楷的车座上，歪了歪头，等周泽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才开口，“谢你啊。”

“嗯？”

“我没什么好的，脾气不好，经常得罪人。”他唇线紧抿，眼神兀自飘忽起来，方才的对视仿佛温度突破着火点，孙翔不得不看向其他地方，“你对我好，我有数。”

骤然刹车一脚到底。

车子停在空荡荡的高架桥上，回环的桥体像是旋涡，将两人拥在城市中心的高点，灯影变换流光，明灭不定。

“孙翔。”周泽楷侧了侧身。

被叫到名字的人从喉间挤出一线模糊应答，他耳根发红，也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映红。孙翔一边在心底腹诽自己是怎么把那么羞耻的话讲出口的，一边又焦躁不安地试图放缓心跳——面对周泽楷凑近的脸庞，他这不过都是无用功。

“你很好。”

“……”孙翔语塞。

面对周泽楷的认真温和且无比坚定的眼神，他无法敷衍无法蒙混过关也——

无法控制自我。

“我认真的，”周泽楷停顿片刻，深邃的瞳仁转了转，目光定格在孙翔双眸，“还有，我在。”

“上次你唱这首歌，我在的。”

 

要完。

孙翔趁着周泽楷重新踩离合挂挡，长长舒了口气，他想，这回是真他妈彻底要完蛋。

完蛋就完蛋吧，挺好。 

tbc.

后文：（06）

《海阔天空》老歌了，还是附一下链接。

这歌相关梗都来自我狸，爱我狸，仔细想了一下歌的各方面都非常适合逆境的翔哥了。

反正两个人都是会成长的。

希望小周停车的地方没有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