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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Pop：流行歌曲

 

从喷泉把孙翔捞出来，唐昊的说法太夸张了。

那年周泽楷未曾在酒吧中再遇孙翔，反倒运气十分好地等到杜明口中的爵士乐队，巧合之下被方锐搭讪，顺势邀请他一同去试试G大地下乐队。

他依旧在考虑，因缘巧合，不过一周，他又在喷泉广场碰见孙翔。

 

正是七月火伞高张。

城市中心的音乐喷泉刚换了一组背景音乐，《月光奏鸣曲》下水流柔和，灯光冷冽，溅落的水花打着旋儿，倒像是沉闷夏日、暴雨将至的一场温柔前奏。

周泽楷夜跑常在的路线开始修路，只得绕道到喷泉广场。

好在工作日夜晚人并不多，孩子扯着手里的风筝线，一拉一拽，火红风筝张翅向着喷泉中心的方向飘舞。

顺着风筝线的方向，周泽楷再次看到了孙翔。

他停下脚步，颈后的汗水被热风拂过，彩色马赛克一样的玄幻感翻涌而至。

太巧了。

那个少年站在湿滑的大理石台上，纵然周泽楷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也不得不承认这身灰色连帽衫牛仔裤，实在与上次台上张扬不羁的酒红衬衫大相径庭——这次像个翻校门逃课的学生。

他抱着大理石台旁的路灯，像抱着麦架，红着一张脸也无法掩饰眼下乌青。

他怎么……又喝醉了啊。

周泽楷无奈，他抿着唇靠近几步，“禁止攀爬”的警示牌端端正正地立在孙翔身后，喝醉的人一双桃花眼里湿淋淋得像被喷泉打湿，又倔，还有点幼稚的委屈。

灯光变换不定，他的连帽衫染上纷乱色彩，嘟嘟囔囔地冲着柱子低声发泄，偶尔一句歌声飘进周泽楷耳朵里，声音哑着，调子乱跑，节奏翩飞——总之就是胡来。

有点傻气。

 

喷泉的水流交互翻涌，音乐声节奏一变，陡然一排细密小水柱喷涌而出，水帘压着紫色灯光斜斜漫过孙翔的身体，顷刻淋了个彻彻底底。

孙翔还在发懵，抱着路灯柱子呆滞片刻才喃喃自语骂了声“靠”，贴在前额的头发被甩来甩去，水珠掉回喷泉池里，眼见又一轮灯光变换，他再站在那里还要挨一轮淋湿。

周泽楷下意识摸了摸颈后被夜风吹干的汗水，有点冷。

一个喝醉的小伙子浑身湿透地站在喷泉边上，难免吸引行人目光，广场巡逻遥遥望了一眼，便向这边走来。

周泽楷在孙翔面前站定，那家伙迷迷糊糊地哼着歌，目光在周泽楷身上定格不过两秒，那两秒足够让人看清他湿漉漉的眼底血丝与泛红。

哭过啊？

周泽楷伸出手，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下来。”

孙翔不乐意扁了扁嘴，语气强横：“你谁啊！”

“接着你。”

孙翔盯着横在他面前的修长手指看了好一会，重影又叠合。

夜风微拂，他终于感受到自己是浑身湿透的，踩着湿滑的大理石台打了个哆嗦：“这可是你说的！”

他没有去握周泽楷的手，而是整个人从大理石台上一跃而下。

周泽楷反应飞快，张开手臂与湿淋淋的一团抱了个满怀，满身酒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巨大冲力下他抱着孙翔后退两步，双手紧紧箍在对方腰上才堪堪站定。

T恤前襟湿得彻彻底底，孙翔这家伙偏偏还低下头，在他的肩头蹭来蹭去，迷糊地以为擦干了水迹，这才大大咧咧地放开周泽楷。

“你谁啊？”孙翔继续问。

“……”你又不认识。

“你到底谁啊！”

“……”不知道是谁就扑下来。

“嘶……”孙翔打了个哆嗦，理直气壮地问，“你不冷吗！”

孙翔委屈又不肯示弱的落汤鸡模样落在周泽楷漆黑的瞳孔里，他握住孙翔湿漉漉的手腕，拉着人向离开喷泉广场的方向前行。

喷泉曲终，乌云翻涌，眼看就是一场暴雨。

他总不能把人扔在这不管。

 

屋檐下的孙翔头发上盖着周泽楷刚买回来的毛巾，他下巴搁在膝盖上，没有再闹腾，却也不肯自己擦干头发。

周泽楷只能动手。

孙翔的手机响个不停，是朋友问他在哪，周泽楷借孙翔的手指解了锁，定位发给对方，才放下心来给孙翔擦头发。

他们两人在傍晚的屋檐下并肩坐着，孙翔下颌枕在膝上，像个随机播放的音乐电台，每首歌只唱几句，轮流往复，难得乖顺地任由周泽楷摆弄。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他唱到这，抬头看了眼屋檐，又看了看周泽楷，迷迷糊糊地勾起唇角来。

周泽楷一怔，笑容里的阳光朝气、眼底的委屈不认输，与上次遇见舞台上的张扬傲气拼合起来，自己似乎已经了解这个人很多面了——尽管连名字都是猜的。

 

“哎我说。”

孙翔开口了，周泽楷心下暗忖，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靠别想我认输！”

“……”

“我不服！”

“……嗯。”

“我想……有个特别大的舞台，我的。”

“会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输了就再来，有什么。”

周泽楷的手顿了顿。

明明是胡言乱语毫无逻辑，可到底是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像一束光照亮他心头丛生的迷雾，打碎迷茫不过是这一瞬间的事。

孙翔感觉到停在他颈侧的毛巾，毛绒绒的，有点扎人，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又对着人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他到底在对谁说？

对那个跌倒在黑夜里的自己吗？

周泽楷不知道，不重要。

四目相对，视线黏连，酒气氤氲里混着湿淋淋的水雾，一声惊雷伴随闪电，天际刹白。孙翔揉了揉眼睛，眼底愈发泛红，周泽楷拉开他的手腕，却被孙翔反握住，他问：“你怕吗？”

怕什么？惊雷闪电？

他多大了。

他接着说：

“我不怕，孙翔你怕毛啊，”少年气的嗓音抖了抖，右手在口袋里摸索，他拉过周泽楷的手，亮晶晶的金属落在他手心，“这叫战无不胜，子弹就是无往不利，打不倒。”

周泽楷：“……”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了谁？

孙翔拉着周泽楷的手，让他握住那个崭新的子弹耳钉，然后强行塞进周泽楷的口袋里，咧咧嘴笑着说：“我新买的。”

“说好了，不许认输啊！”

骤雨踏着孙翔醉里发颤的尾音倾盆而至。

此后四年，周泽楷遇到过无数次夏日暴雨，却再也没有遇到过孙翔。

 

耳钉这几天一直在周泽楷床头的抽屉里。

当初莫名其妙荒诞离奇地塞给他，事后当事人竟然忘了，以为是丢了一只。

被遗忘的总是难免苦涩。

而像孙翔醉话里说的，“战无不胜、无往不利”，这枚银色的子弹也是周泽楷四年来脱离单调简单人生的最大动力。他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孙翔当时被乐队排斥、即将签约的唱片公司倒闭——分明在人生的最低谷，却依然是正午耀眼灼人的光。

他想孙翔就像夏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激荡回响、滂沱不羁，如银河倒泻。

周泽楷偶尔会觉得自己如同暴雨中的行者，顷刻间被浸湿、被感染，被突如其来的震风陵雨侵袭，被猎猎风中的闪电灼眼。

骤然而来，疾行而去。

去往之间，不过在心上落了个难以填平的凹陷。

掌心是被遗忘的尖锐，他到现在也无法分辨当初的醉话是说给谁听，或者那个纹身对孙翔有怎样的意义。

但，孙翔是他的执着，他想做这场暴雨中唯一的行人。

           

//

 

“紧张？”

奶茶太甜，连他都觉得甜，周泽楷嗓子有点哑，但是是孙翔买的，有什么办法。

孙翔聚精会神地咬着吸管，听他这么问，扬起眉梢写了一脸自信。

“谁怕他啊，你放心不给你拖后腿！”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说：“加油。”

孙翔一本正经地用奶茶杯贴上周泽楷的脸，大冬天他还喝冰的，好像喊冻死了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

“没睡好？脸色难看到爆。也是，半夜夜不归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孙翔目视前方，满脸写着不在乎，就是随口开个嘲讽，偏偏余光忍不住落在周泽楷脸上，徒劳无功地对着表情做阅读理解。

这算是在吃醋吗？

周泽楷忍住笑意，勉强抿起唇角，装作没听懂：“……困。”

孙翔：“……”

拿他没办法，剩下半杯奶茶被丢进垃圾桶，孙翔折回来暴力地揉了揉周泽楷的脸颊：“清醒点！……晚点回家睡，我不练鼓了，你醒了再说。”

他想，周泽楷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不练鼓让你睡觉，你这家伙到底是有重要。

孙翔踢着石子向前走，周泽楷要是听不懂——听不懂他也不反悔。

 

王杰希这次来得很早，周泽楷和孙翔进门时，他那双冷静沉稳的眼睛里未曾有半分讶然，反倒向着孙翔的方向点了点头，完全意料之中地招呼：“来了。”

反倒让孙翔不知如何接话。

周泽楷站在他身旁，把人带到鼓前，擦肩而过时轻轻捏了捏孙翔垂在身侧的右手手心，又轻又痒的鼓励，伴随“相信你”三字掠过，轻如一句耳语。

他路过萨克斯前，方锐捂着眼睛一副痛心疾首不肯看他，俨然一副闪瞎的神情。

王杰希一向没什么废话，他言简意赅，冷淡平静的眼神落在孙翔握住鼓槌的手上，环顾一周，说：“陪这位鼓手合一下，就——”

“让我来？”

钢琴旁坚定平静的三个字打断了王杰希那一瞬的迟疑。

今天周泽楷耳侧的头发有点翘，如他一反常态地提出建议，紧紧抿着唇角与王杰希对视，他的手搭在琴键上，沉默里有几近固执的坚定，他接着说：“《splittin’》？”

提议迟迟没有得到王杰希的首肯，固执的对视渐渐成为僵持。

孙翔腾一下站起身。

他想拒绝，他想对周泽楷说不用你管。

然而周泽楷根本就预料到他的想法，自作主张不说，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冷静沉默的侧脸半分余光都不与他分享。

“行，”王杰希看向孙翔，点了点头，“开始吧。”

 

直到这次训练结束，孙翔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鼓点轰鸣。

一团乱麻的骄傲和喜悦里混着周泽楷的琴声、周泽楷的声音、周泽楷的名字。

《splittin’》，一如往常，他打得很爽，游刃有余。

甚至被王杰希平静地夸了“不错”二字，这意味着至少在原鼓手伤好之前，他能待在这个位置，甚至拥有参与竞争的权力。

可他很烦。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泽楷。

王杰希的初衷摆明了是想要大乐队模式合奏，而周泽楷一反常态的提议把孙翔从地狱模式拉到简单开挂模式。孙翔还有理智劝自己周泽楷并不是想践踏他作为鼓手的骄傲，可是——

好！烦！

他坐在鼓前，麻木地跟纷纷离去的大家一一挥手，像是机械动作的招财猫。

周泽楷也没有走。

冬季的地下室阴冷而潮湿，寒意见缝插针地侵袭每一寸皮肤。

比沉默、比冷淡，他能比得过周泽楷？别开玩笑了。

孙翔把鼓槌塞进双肩包里，挂在单肩站起身看向周泽楷，他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周泽楷侧脸趴在钢琴上，对他的脚步声毫无反应。

孙翔凑近了才知道这家伙闭着眼，安安静静的样子让人根本没办法发脾气，他泄气一样吐了口气，周泽楷长而密的睫毛却微微颤抖起来。

“装睡！”孙翔毛了，抬脚踢了踢琴凳，“周泽楷你给我起来！”

周泽楷慢吞吞地睁开眼，趴在钢琴上看他，那个笑容仿佛也是睡醒后的慢动作，柔和而平静。

他说：“……很困。”

孙翔气结，恶狠狠瞪他一眼：“装，你再装！”

“不生气了？”周泽楷问。

孙翔：“……”

这还能气得起来？不对，还是气，快气炸了。

他拿周泽楷就没办法这他妈能不气吗？逆鳞捏在周泽楷手里被撸猫一样对待，他还偏偏气不起来。

没等他回答，周泽楷便站起身来，他的手若有似无地擦过孙翔掌心，尾音温软，却像把锐利的钩子攫住孙翔心跳的节奏。

“对不起，”周泽楷的眼神坚定而认真，“不想你走。”

 

tbc.

后文：（11）

本来想写到告白看了下字数实在太多了还是分章了，告白就521白天写完发好了。

两个人过去的事基本就是这样了，翔哥就是，酒后撩了就跑，我们小周心里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