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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BGM：《Splittin'》

    

   

08. Gas：含有鼓励和兴奋的意味

 

冷风倒灌，空调仍在低声抗议。

周泽楷也想抗议。

他不喜欢孙翔这样笑，像把锐利的刀，让整张脸都变得锋芒毕露。

孙翔对着大开的飘窗站了好一会，簌簌作响的窗帘绞着他的衣服，他单手插兜站着，沉默里只落给周泽楷一句尖锐的气话。

风声太大了，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孙翔不恐高，面对高层的俯视坦然无畏，但他讨厌这种听不到其余声音的不安感，让他焦躁，让他莫名其妙地鄙视自己凭什么冲周泽楷发火啊？

比风声更大的是周泽楷骤然关掉飘窗的声音。

砰一声，连关带锁。

孙翔见状耸了耸肩，周泽楷人站在他面前，摆明了不让他过去，鲜见态度强势没头没尾地问：“哪种人？”

“哪种人？”孙翔扬眉，顺手就从裤兜里摸出那盒烟来，他想好了一堆尖锐现实的措辞：毕业就失业、一事无成、抱着梦想的借口其实是给自己挖了个坟墓……就不良啊，跟你完完全全不一样。

他对上周泽楷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话到嘴边不自觉转了弯：“你管我哪种人！”

“我说，你很好。”

周泽楷依旧很平静，他打开孙翔手里那盒烟，见只少了一支，剩下的圆柱体安然排序拥挤站好，目光又重新落在孙翔脸上，眸子里渐渐浮现笑意，接着说：“不要否定我。”

他又说：“我不接受。”

 

三句话，十四个字。

孙翔觉得心脏在膨胀，像被棉花塞满，胀满的松软骤然被雨水打湿，变得沉甸甸的。

湿冷的空气里像是点燃了一把干柴，星火灼得孙翔眼底发痛发涩。

他捏紧了插在口袋里的手，故作轻松，烟盒在手里抛来抛去：“我好我知道用你说，去去去周泽楷，你少拿撩小姑娘那套对我。”

周泽楷抿了抿唇，笑起来，没有说话。

“笑什么笑！”孙翔拉过周泽楷的手臂，眉宇间的锋利尽数卸下，他还是那副自信张扬的少年气模样。

烟盒扣在周泽楷手心，孙翔挑了挑眉：“房东说了算，上缴了。”

周泽楷点点头：“好呀。”                        

“想练鼓！”

他说话时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捏紧的手指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插进毛躁的头发里。

周泽楷指了指还被孙翔拎在手里的鱼片粥，有点腼腆：“……饿了。”

 

三菜一粥飞速解决，孙翔扔下筷子，耐着性子盯着周泽楷慢条斯理地喝粥。

到底是谁饿了啊，周泽楷抬抬眼。

目光与周泽楷对上，孙翔脸色瞬间彻底涨红，张张嘴，又闭嘴，像被鱼刺卡喉，半句话没说出来。周泽楷见他不说话，又垂下眼睫安静喝粥，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孙翔在这副安静对桌吃饭里坐得浑身不舒服，腾一声站起身，说：“我先去练鼓！”

周泽楷放弃与勺子斗争，问：“等我一起？”

于是孙翔又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带回一脸不爽。

“后天有空？”

孙翔神色警惕：“白天有空晚上没空，干嘛？”

“王杰希。”

孙翔：“…………？？？王杰希？”

周泽楷一脸淡定：“没有鼓手。”

“他上次就差让我滚了吧？”

“不敢？”

“开玩笑！”孙翔白他一眼，面对周泽楷的温和笑容，幡然醒悟这是句低劣的激将，气鼓鼓地自己踩进陷阱，“去就去！”

 

“周泽楷你打住，不要说‘带你走’这种话，我支配，我打拍，我知道，周泽楷你转过身去，对，别说话，听我鼓声。”

回到书房，孙翔敲了下鼓面率先发难，虚张声势到了极点。

周泽楷坐在琴凳上，偏偏没有转身，他笑了笑：“好，听你的。”

孙翔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他对周泽楷说“别说话”已然是件很荒诞的事情，更荒谬的是周泽楷在被人怼了别说话三个字以后，还偏偏笑着开口了。

有毒吧这家伙。

他眼见周泽楷背过身去，单手搭在琴键上，好看的颈线下肩胛骨分明，他目光最后落在周泽楷的手上——是最称黑白琴键的修长手指。

直到孙翔握住鼓槌，那些周泽楷的光影碎片才被一一从大脑中清空。

鼓声面前，还有什么周泽楷。

他这么想着，转瞬就被打脸，周泽楷的琴声潺潺涌进他的鼓声里，明快节奏融合进他的颗粒感，双跳、滚奏，琴声被他的节奏带着游荡，又给他留有足够大的发挥空间。

孙翔深呼吸，绵长舒畅。

音符跳跃涌流，他愈发放松，提速与花式轮番来，钢琴声反而跟着他的推动感，浑然一体。

他的心跳扑通扑通，俨然追赶着鼓声。

周泽楷松弛有弹性的演奏间，偏偏还侧首来看他，眉眼弯弯的笑容让孙翔只想扔下手中的一切扑过去抱住他。

心跳有一瞬像是停摆。

“不行！”孙翔停下来，像是溺水的人大口大口拼命呼吸，半晌才平复下来。

激动乱窜的情绪，他说不清。

他双眸亮闪闪的，眉飞色舞神情欣然，声音不自觉提高：“是不是特别好？不是我的错觉吧周泽楷！你快点告诉我是不是特别棒！”

“是，”周泽楷盯着孙翔不听话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看了好一会儿，说，“很完美。”

“再来一次！我靠我感觉踩在云上了我，要不你捏我一下让我清醒清醒？”孙翔说着，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算了我自己来。”

周泽楷转过身，默默地想，他是想捏来着。

“再来。”

 

//

 

《splittin’》的配合顺利没有让孙翔飘上云端，毕竟跟他合奏的只有周泽楷一个，全然是他带着周泽楷在走，非要说，指不定还有点非客观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对，要夸也是夸周泽楷。

不过孙翔还是有一句真他妈爽想说。

除了solo，他已经很久没有打鼓打到爽飞，连晚饭都忘了吃，最后两人石头剪刀布，输了的那个出去买吃的。

孙翔输了。

但周泽楷还是陪他去了，美其名曰，路不熟。

 

这份好心情足够能延续到第二天。

一大早方锐和吴羽策前后脚来时，孙翔还套着毛绒睡衣衣冠不整满头乱毛地打呵欠。

方锐顿生非礼勿视的一百遍吐槽，眼见周泽楷平静的一句“换衣服练习”，孙翔简直换了个人，坐在鼓前面时精神抖擞，还挺帅气。

方锐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休息时孙翔和方锐从S城里的酒吧聊到爵士乐大牛，周泽楷接过吴羽策递过来的饮料瓶，抵着瓶盖默默地想，孙翔是不是把跟自己在一起这几天憋着的话加倍说出来了。

不过，他很愿意听。

“王杰希？老王他啊，”方锐拉过高脚凳，坐上去才勉强比孙翔高，他晃着可乐瓶一脸真诚地吐槽，“外表你看，是个学究，心里嘛，其实我感觉他该活在二十世纪的新奥尔良，爵士乐时代，说不定还能放飞一下——卧槽吴羽策你干嘛呢？”

吴羽策趁方锐扑过来之前淡定地收起手机，说：“录音。”

“心脏不脏啊！滚滚滚，跟你们摩羯座没法聊。”

方锐挥挥手，心知吴羽策不可能真拿录音去给王杰希听，跳回高脚凳顺口问孙翔：“咱俩聊，哎你什么星座？”

孙翔不怎么信这东西，想了想：“射手吧。”

周泽楷话接得飞快：“几号？”

孙翔一愣，心说周泽楷你刚才不还在安安静静喝饮料，当什么窥屏党？还以为你真的一眼没看……靠，他在意这个干什么？

他皱了皱眉，问：“什么几号？”

“生日。”

“他问你生——”同时开口，方锐当然没有周泽楷言简意赅，只得自嘲，“得，我多余。”

吴羽策认真正色点头，立刻被回敬一个中指。

 

周泽楷的目光仿佛有温度，不烫，但让孙翔清楚地知道，他在看他，他在等他回答。

“哦，生日，我不怎么过，”鼓槌在他指尖利落地旋转，快到连成白影的罅隙里，周泽楷的目光毫无隔碍地直视着他，孙翔只得挑眉瞪了回去，说，“十二月二。”

周泽楷下颌撑在瓶盖上，点点头：“嗯。”

“啧啧啧，俩射手。”方锐啧啧感叹，意味不明。

吴羽策闻言从手机屏幕那儿抬起头凉凉瞥了他一眼，方锐约莫解读了一下，多半是说他，不是多余吗？

多余也得说啊，要不被你们这帮闷葫芦憋死？方锐继续跟孙翔天南海北地扯，他觉得孙翔这人是不怎么会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但直来直去单纯好懂，摸透了脾气又有什么捋不顺的毛。

他这一想，自己这是替周泽楷操的哪门子心？

他们两个这边声音高低起伏，周泽楷还在对着一瓶饮料发呆。

吴羽策干脆搬动了高背座椅，横在周泽楷面前，周泽楷眨了眨眼睛，心想这样刚好看不到孙翔，孙翔多半也看不到他，他的手刚摸上琴凳，想动，就被对面的人拉住了手臂。

吴羽策在周泽楷面前坐下，食指贴在唇上。

噤声。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目露疑惑看向周泽楷。

周泽楷一怔，手指揉了揉自己单有一个耳洞却什么都没戴的左耳。

他恍惚明白吴羽策是在问自己耳钉的事，与他熟稔如吴羽策和方锐，早就见惯了他常戴的子弹耳钉，如今在孙翔右耳上见到一模一样的，周泽楷的却不戴了。

何况周泽楷本来就只打了一个耳洞。

不好奇才怪。

看见周泽楷这副目光定在饮料瓶盖上、抬起头也笑容腼腆的样子，吴羽策放弃手势交流，干脆贴近周泽楷，压低了声音问：

“以前认识？”

“呃……”

不好说，算认识吗？

对方没有盘根问底，继续说：“直的？”

“谁？”

吴羽策白眼：“他。”

“不知道呀……”

“那你呢？”

周泽楷：……

“你直的，”吴羽策笃定地审视周泽楷，添上一句，“以前。”

周泽楷不置可否，他又想起孙翔后腰上那个纹身，想起自己的心跳加速，想起莫名其妙的那一瞬猜测，不禁眼神暗了暗。吴羽策正是这时候搬开椅子让开那道视线的连接路径，孙翔正余光和转头轮番交替地往这边瞅，对上吴羽策不嫌事大的一眼，不自觉就扬眉挑衅起来。

吴羽策毫不示弱，十分配合地挑衅回去。

未免太好懂了，他笑，可惜周泽楷没看见这一眼。

周泽楷没注意这些，他轻轻吐了口气，不着声色地避开孙翔的眼神，直接回身面向钢琴，问：“继续？”

 

进展并不算太好，周泽楷相信孙翔有能力在一天时间内了解方锐和吴羽策的演奏风格习惯，但说磨合，还差得太远。

连配合都说不上。

孙翔没办法表达他作为鼓手的思想，他甚至束手束脚，在四小节的solo中都不能自由呼吸，更别说配合中被吴羽策无情地叫了多少次停。

每次叫停方锐便和周泽楷面面相觑面露担忧，好在孙翔一整天都未曾发过火，最多就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句话不说而已。奇怪的是中间休息过后，吴羽策一喊停，孙翔对上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在喷火。

孙翔已经卸下了足够多的骄傲和自负，周泽楷知道。

但他仍旧不是与自己合奏《splittin’》时候的孙翔——那个神采飞扬，充分表达着自己的孙翔。

周泽楷也很苦恼。

孙翔在配合中的生涩像是尺度把握失控，要么张扬不管不顾如在王杰希面前，要么自缚泥泞如今日。

像是在合适的节点上停驻着一个死结，只能左右踟蹰。

 

孙翔心情不好，话也不多，晚上两人在附近的小餐馆吃过饭便各自钻回了房间。周泽楷始终没有听到鼓声，他手边的书换了三本都没办法看下去，倒是一杯水喝完，刚好可以去客厅倒水。

孙翔在阳台上地面上坐着，推拉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披着件棒球衫，整张脸在手机的冷光下明灭不定，眉头紧皱，身体藏在阴影里。背后的夜色阴沉沉的，唯一的那点亮光飘忽不定，周泽楷拉开门，才发觉孙翔外放声音开得极大，暴力的鼓声穿透耳膜，不过也就一瞬，孙翔就停掉了它。

“烟能不能给我？”孙翔抬起头，定定看了周泽楷一瞬，平摊手掌，转而垂着乌黑一片的眼睛，托腮闷声道，“我出去抽。”

“只有这个。”

周泽楷手心摊着一支棒棒糖，浮夸的糖果色，颜色刺得孙翔只想冷笑。

孙翔拨开周泽楷的手，力道很重。

他冷笑一声，谁他妈知道周泽楷还随身带着哄小姑娘的棒棒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把我当小姑娘套路吗？”

“那跟我说。”

跟你说？

跟你说我可能喜欢你？说如果是几年前不考虑后果的那个自己就直接亲你了？说特别烦你笑着看别人跟别人靠那么近，看见你这么会撩小姑娘就想发火；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正经同性恋知不知道你家这个租客偶尔会居心叵测啊？

操，说了吓不死你啊。

 

孙翔硬生生把自己那颗烦躁灰暗的心掰成两半，一半费力碾碎一个字都不往外吐，另一半好歹还能堪堪开口，他站起来趴在窗口，背对周泽楷。

窗户打开一条缝，冷风嗖嗖地往他胃里灌，说出来字字都冷静地发寒。

“G2-4乐队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

国内顶尖的爵士乐队，周泽楷当然知道，队里的贝斯手还是他学长，一个话多到让人想起来就耳朵疼的家伙。

孙翔手里握着的手机转得很慢，面无表情：“他们鼓手……手伤了，很严重。”

周泽楷还是安安静静地等他继续说，孙翔无奈地冷笑起来。

“演出合约这些事我不关心，正式公告还没放出来，朋友的小道消息。”

他说话的条理都乱了，周泽楷伸出手想去揉一揉孙翔的头发，却被一眼瞪回来，恶狠狠地甩头避开。

“听说键盘手情绪不太好，他俩一直关系好配合好，”孙翔说着，不知道又走了哪门子的神，回身抓住周泽楷的手硬生生把棒棒糖抢了出来，撕开包装，咬在嘴里含混地说，“鼓手他多大？三十不到，我快二十二了。他在巅峰，每场演出状态拉满，特别暴力美学，特帅。”

孙翔乱七八糟地想到哪说到哪，还意犹未尽孩子气地掰手指数了起来，数完又失笑自嘲：“数什么数，我还在谷底摸爬滚打，哪有空操心别人？”

又是这种笑，笑起来像冰锋铸横刀。

周泽楷不想看。

他上前一步，揽过孙翔的后颈压在自己肩上。

孙翔被窗口的冷风吹了一阵子，皮肤却还是偏热，他们站得不远不近，维持着这个单纯安慰的动作——周泽楷希望这样可以代替语言。

尽管他与孙翔之间的交流像遥隔重峦叠嶂，彼此对对方的过去和经历几乎一无所知。该说什么？“你还年轻”，“我相信你”，“你可以”？可孙翔有他自己的骄傲和自尊，那是雷区。

孙翔没有反抗，他额头抵在周泽楷肩上，甜腻的糖水渐渐融化在唇齿间。

“周泽楷，鼓是我半条命，”他闷声闷气的，干脆趴在周泽楷肩上，棒棒糖柄抵着对方的锁骨，冷风逡巡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渐渐都冷下来，“可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快成年那会儿我以为自己是天才，以为我走上人生巅峰了，接着他妈乐队乐队被踢被排挤，要签的唱片公司都能神话一样倒闭。”

周泽楷的手轻轻落在孙翔的脊背上，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人心口一窒。

孙翔却像触电般，动作迅捷地撤了开去，反应极快地挑眉笑了笑：“卧槽，你真当小姑娘哄啊？”

周泽楷垂下眼睫抹掉失落，轻声说：“不是。”

孙翔却早已经钻回屋里随手拎起外衣往身上一套就准备出门。

“去哪？”周泽楷问。

孙翔头也不回，咬着单单剩下的塑料管摆摆手：“找个人去，别管了。”

 

眼看接近十一点，找谁？这么急。

周泽楷蹙起眉。

连眼见孙翔仓促到穿错衣服的笑意都消弭无形——他找谁啊，明明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外套，还不让管。

不管你，管外套行不行。

tbc.

后文：（09）

快4w字了还不在一起，大纲是有毒吧（。

G2-4就是暂时里面的人都是二期到四期的，Glory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