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野有蔓草

补全,一个被勾着写的仙侠。

一个急速脑洞写得很快糊里糊涂的小短篇。


不太贴的但是是脑洞来源的BGM可戳:杨千嬅-《来生舞》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有美?

王杰希失笑,倒是当真有一人,茕茕孑立,在这死生轮转之地,竟也如此萧瑟。

 

一、

 

“先生未免也穿得太单薄了些,这地方别的不说,阴气重得很,若是被它入了骨子,难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梳着双鬟的小丫头口齿伶俐、手脚利落,话音未落已转身从陈旧潮湿的木箱中捧出一件棉袍,屋里一豆烛火森森摇曳,墙面上黑影幢幢,影子的主人接过衣裳,歉然微笑。

“先生笑起来好看!”

小丫头一离开王杰希的视线便肆无忌惮地大步蹦走起来,隔着灰暗窗纸,男子无奈摇摇头,烛火中飞蛾余下重影,窗外丛丛蒿草中星点萤火闪烁,他执笔落于宣纸墨竹,不消半晌,一道荧光灵符破窗而入。

灵符停在王杰希面门之前三寸内外,上书“俞生”二字。

磷光幽冷,他起身推开门,吱呀声响不绝于耳,屋内窜出两只毛绒绒的猫儿,一溜烟扑进了不见边际的蔓草萤火中。

 

蒿草中有小径一条,上立一人。

未见啜泣、未见嚎哭、未见仓皇、未见窜逃,王杰希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

此处地处人间,美则美矣,却着实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它只是常年死气萦绕,时间久了便能接通地府,人世间生者时日尽时,便从这一处漫漫蒿草中前往忘川三途。

他又执起那张灵符,注入一丝神念,见到所谓“俞生”也不过一位平凡书生,科考坎坷,家徒四壁,终日郁郁寡欢,终得形销骨立,堕入轮回——这样的一生,未免太不够看了些,王杰希敛眉侧目,遥隔荒草低声道:“顺着小径一直向前,黑气最重之地,便能再入轮回,重得新生,请吧。”

王杰希不再言语,这人安安静静,倒看上去不算难缠,他俯下身来,手指沾取蒿草叶上一点火光,星点落于指尖,三息跳跃后又坠入泥土化为尘灰,如人世一遭,一息生、一息成、一息死。

“这火光就如同人世一生,一息降下新生,一息千百锤炼,一息落入泥土,转世重生,那还是今生的你我吗?”

 

王杰希碾灭指尖火光,小径中那人遥遥与他对立,唇角带笑,言辞温和。

偏偏说出他的心念,着实巧合。

 

二、

 

“先生先生,今个儿天冷,喝酒吗?——哇!他是谁!”

夜里换的小厮一进屋便被床上端正坐着的人吓得后跳三步,偏头一瞅,守灵的先生气定神闲地木桌边打盹。床上那位倒笑得眉眼弯弯,反客为主地食指搭在唇上,悄悄吐出“噤声”二字。

小厮乖乖地不出声了,放下酒坛就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可是我凭什么听他的啊?小厮这才没头没脑地反应过来,他没影子,我也没啊,都是鬼谁怕谁啊!

屋内一坛陈酒被人抱在怀里,桌边的守灵人闭着双眸,手背撑在太阳穴一侧,面有倦色,他未曾看过去,只低声道:“我不喝酒。”

“小酌暖暖身子也不喝?”

白衣公子笑吟吟地从床榻上下来,却早就放下那酒坛,如他所料,王杰希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继续回绝:“喝酒误事。”

“先生误过什么事?”

“未曾。”

王杰希蘸墨停手,迟迟未曾下笔,节节竹骨铮铮,他身后那人几步上前来,噙着笑不怀好意追问:“那先生怎知道喝酒误事?”

“稚子也懂的道理。”

只见白衣俞生扼住他腕骨,接过他指尖紫毫,豪取墨汁,手腕一转,几滴墨色落于竹骨之侧,王杰希蹙眉不悦,未及发作,那人却又俯下身来,轻吹几次,墨色晕开,当真如片片墨竹。

俞生反身望着他,两人瞳孔相叠:“你可不像是会道听路人言、大道理的那类人。”

“是吗?”王杰希起身,不愿与人多做纠缠——他留下这位俞生,不过是对方不愿意前往地府转世投胎,兴许是此生有所执念、兴许是恐于面对孟婆鬼差,总之他愿意留,王杰希也不会阻拦,毕竟他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

不过他一个孤家寡人,几个地府看不上的少年鬼差,几蓬蒿草,几点磷火,连点烟火气也无,他自然知道,俞生留不了多久。

 

王杰希站在月色下,蓦然想起也曾有几个试图留过的人,形形色色,无一相同。

最终也不过都与他告别后前往地府,相师说他此生注定形单影只,他瞳仁不见万千颜色,世间于王杰希来说不过黑白灰调。幼时他不愿隐瞒,一朝泄露便被视为不详,加之他单眼重瞳异象,又目不能见色,久而久之,人情疏离,便无立身之地,终自行选择来了这片蔓草野地,做了一名接引来往的守灵人,倒也乐得自在。

“王杰希。”

月色杳杳,磷火闪烁,蔓草那一端的男子发声,神色肃穆,他说:“我身穿白衣,腰佩墨玉,浑身上下无一颜色,不介意你看不看得到。今日起我与你为伴,可好。”

 

三、

 

次日小厮再来时,恍惚明白过来,有一种人他就是有着说话让人信服的力量,这位俞生兴许就是这种,心下顿时舒爽了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一向被他视为淡然谪仙的王先生,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怎么在俞生说起与他作伴时,他连拒绝都说不出口。

俞生——对了,他说他真名唤作喻文州,兴许是灵符搞错了名字——当时还说了“可好”,可那语气,又哪里留了余地让人说不好?王杰希失笑,他一个人独处惯了,大抵都忘了如何与人相处,好在喻文州他性格平易近人,不出几天连来来往往的小鬼差都愿意缠着他玩闹,一口一个“俞哥哥”喊得别提多亲热。

王杰希在廊下翻书,忽然拧眉一顿,侧身正对上喻文州的眼神,顺势问道:“不是‘喻’,他们喊错你不纠正?”

“未曾与他们说过。”

王杰希不解,想要问时,却被蒿草间一丛炊烟夺去注意力,他定身一看,的确是一缕白色烟火,未及起身他便被喻文州按住肩头,只听对方不紧不慢地解释:“‘喻文州’是真名,只与你说了,你一人知道便好。我说杰希,你好歹也是个人身,成日啃生冷吃食算怎么回事,你待着,等我一会儿。”

他话尾软绵绵的音调如那缕青云直上的炊烟,暖了这一片蒿草磷火,点燃这片未曾亮起过的终日黑夜。

 

四、

 

不过也就半个时功夫,王杰希纳罕自己怎么会做那么久的梦魇。

他梦见仙气缭绕的桃源盛世里,一壶清酒在梨花树下倾洒,男子之间的青丝纠缠,衣袂混在一处不清不楚。有话音在耳,那人白衣广袖,神态淡然,却偏偏面目模糊,像隐在云雾中,半点看不清晰。

转而又是华贵大殿,他长身而立站在堂前,四面质询不断。

那人似乎是司刑旁听,坐在不远处目不斜视,他依旧那身打扮,却青丝规矩,唇角紧绷,连一丝目光都未曾分给自己。

堂上人问那白衣人可还认可,可有异议?

白衣人起身而立,面上挂了个浅淡冷笑,如冰川一般冷峻,而后摇了摇头,再无话语。

可王杰希始终看不清那人容颜,纵然白衣人的一举一动、一行一止,都与另一个人如此相似,可终究不过是个凄凉梦魇而已。

 

王杰希被喻文州晃着肩膀摇醒,他嗅到与此情此景万分不合的饭菜香气,对面的人笑意温柔,手里端着个瓷盘,上有釉色墨竹,喻文州笑了笑,藏好被王杰希捕捉到却稍纵即逝的担忧,轻声道:“可否赏个脸?”

“多谢,”王杰希讷讷,“还有,不喝酒。”

“好,”喻文州失笑,话音里难得带了些无奈,“都随你可好?”

王杰希皱眉,对他这无来由的亲近自觉提防,这些日子来喻文州倒是一向待他极好,两人相处自如,言谈相投,倒像是多年老友相见恨晚。可经此一梦,王杰希却无端对喻文州多出些生分来——

他一来时便知晓自己不能辨识色彩,又知晓自己名姓。

甚至时至今日,都没有地府鬼差来询问过这个早该魂归忘川的孤魂野鬼。

与那些曾经停留过的人一样,他们都一心一意地做着一件事,尽管多有隐瞒,尽管再加迷障,王杰希却都看得清,他们不过是为了“与自己为伴”。

 

梦里他王杰希戴罪之身,怪不得那白衣人冷眼旁观。

可一梦醒来,面对喻文州,他又克制不住生出嫌隙来。

王杰希扼住自己越走越偏颇的思绪,接过对方递来的碗筷,又道一声“多谢”便不再多话。

毕竟他也知道,喻文州的身体越来越淡,他早晚也会阳气耗尽,用“俞生”这个身份魂归地府。

且行且看罢。

 

五、

 

吃食讲究的色香味,搁在喻文州这儿,大抵只能算一个卖相。他执著夹了几个来回,食物卡在喉间难以下咽,他佯装淡然,瞥向王杰希倒见对方真是淡定,毫无异色。也不知是吃惯了冷硬难咽的食物,还是碍于自己的面子。

无论哪一样,都让喻文州心下梗塞。

他只得撂下筷子,别开脸去,做足了浊世佳公子的风流态势,半是打趣半是驱散自己心头异样,他笑道:“轮回转生之路,风光也别样好。”

王杰希埋头夹菜,一口食物全然咽下,不在意道:“我眼里都是黑白,没什么好的。”

“你真这么想?”那人追问,便见那只瘦长的手停住了夹菜的动作,略略顿了顿,犹似顾左右而言他:“菜不错,多谢。”

“菜不错,人怎么样?”

王杰希挑眉,瞧见对方刻意勾起的唇角和眼眉,十成十的作态,干脆懒得回答,见喻文州未动饭菜,也不多言语,便自行包揽了饭后的工作。他捧着几只碗碟正要找处水源清洗。幽幽及腰蒿草间不见蚊虫,萤火映得星子格外璀璨,他顺着小径越走越远,直到与地府交界处才寻得一处活水。

王杰希一弯腰,却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用力一拉两人都向后倒去,碗碟跌进泥土,瓷器彼此碰了个稀里哗啦。

不是喻文州还能是谁?

 

王杰希手一撑,遍地泥土松软,倒是没站起身来,反倒被喻文州拉得更紧。他偏偏头看去,那人一身白衣污了三四成,好不狼狈,分明手上用着力不肯放人,面上却别开脸躲得彻底。

僵持之间,倒是喻文州先站起身来,他弯腰拾起幸存的两只碟子,笑眯眯地解释:“你是生人,终究不好多接触死气,这就快要汇入忘川河了,你少碰为好。”

王杰希叹气,他望着喻文州的背影,话里却分明没有软下来:“你知道的真不少。”

喻文州笑而不语——这也是他唯一一次不回应王杰希。哪知道王杰希执拗地从他手里夺过另一只碟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塞进水里,竟然还带了些得逞的笑意:“有难同当。”

哪有什么有难同当啊?人鬼殊途啊王杰希,你个守灵人你不知道啊?判你玩忽职守怕不怕。

你不怕,我还怕呢。

喻文州摇摇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他的唇角像失了提线的木偶,抿成一线,失了温柔与和善。

“王杰希。”

“嗯?”

“你抱我一下?”

“……你没事吧?”

 

说是这么说,为什么在他说“抱我一下”的时候,有什么柔软又缠绵的光点要突破胸腔而出,王杰希喉咙梗住,又想起梨花树下倾洒的陈酒,与那翩翩衣袂交缠。

 

六、

 

于是他真的,拥抱了这个白衣书生……

的魂魄。

 

虽然那已经是在很多天以后,久到喻文州的厨艺已经能让他自己下咽,来蹭饭的小鬼差也越来越多,王杰希的这个小宅子,竟愈发烟火气起来。

就在炊烟缭绕的蒿草从里,王杰希苍白的手臂穿过对方的身体,他犹豫地、慢吞吞地、充满试探地触碰喻文州的手臂,却如他最坏所料,毫无障碍地有如通过一束光华。

在他面前这个谈笑依旧的“俞生”,已经阳气耗尽,变成了不再属于人间、甚至不再属于这里的魂魄。

 

王杰希不管不顾,他用另一只手怀抱住那个虚影,看上去当真像是一个亲密的拥抱。

可手臂间空落落的。

“抱歉,以后不能帮你做饭了,”他还笑着,手指落在王杰希的眼眸上,“天道如此,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违反。不过,杰希,会再见的。”

“等我也变成鬼?”王杰希呛他,自是奉劝他早去轮回。

“说不定,”喻文州的眸光停驻在他身上,“你今生与蒿草萤火为伴,阴气沾身,恐怕活不长久,不如早点来陪我做一个……。”

“什么?”

“就当是陪我做一个美梦吧。”

 

与他一同的梦,王杰希想起那个自己不断重复的梦境,梨花清酒,青丝纠缠,冷眼白衣,坐视旁观……他愈发笃定那个人是喻文州,也确定喻文州是为他而来,而如今这番光景,他与喻文州彼此信任、彼此依赖,纵然人鬼殊途,那些莫须有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不知。

于是王杰希执起喻文州的手,勉强笑道:“我陪你转生。”

 

过奈何桥,需饮一碗孟婆汤。

坐忘三生,七情六欲过往种种皆成飞灰。

孟婆絮絮叨叨地说着王杰希这是坏了规矩,他作为守灵人要过桥便过,要什么孟婆汤,老妪一扭头,便不肯再听他言语。哪知道王杰希就着喻文州的手,将他那碗孟婆汤喝了一半下去,孟婆见状,这该入轮回的俞生不过喝了半碗,前尘牵扯不清可不是好事,只得一边数落着王杰希,一边又递出一碗汤来。

一碗孟婆汤像是珍馐佳肴,一分为二,有难同当。

“走吧,陪你过桥。”

 

“他日再见。”

“好。”

“喻文州。”

“嗯?”

“保重。”

 

很久以后孟婆说起来,这是她唯一一次瞧见,有人好死不死愿忘却前尘,就只为了陪他人走一遭奈何桥。她说瞧见两人比肩站立,倒是有九成般配,但愿有朝一日能够长长久久。听这话的人一副怒容,扔了手里握着的几颗瓜子,喋喋不休地说他王大眼好歹算有点良心,也不枉文州一片痴情,要是让我知道他还一副冷淡脸,拆了你们地府信不信!

 

七、

仙庭里开了赌局,坐庄的是一向没个正形的叶修,赌的是受罚转生凡间历练的王大眼哪天才会去见他受罚禁足的老相好。

众仙家虽觉得这话粗鄙了些,然而面面相觑后,纷纷压了赌注。

压三五日的有,压月余的也有,更有人压的是等喻文州禁足结束主动去找王杰希——压这个的小家伙千嘱咐万嘱咐,说万万不能让喻文州知道他压这么说,要是被知道了,他卢瀚文三个字怕是要倒着写。

“瀚文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想你们喻上仙?”擅酿酒的百花上仙晃着一壶百花酿,眨眨眼在卢瀚文面前游荡来游荡去,小家伙咽了几次口水,咬咬牙说:“那我说了,你可要给我呀?”

“那是自然,我们给你保密。”

“谁不知道啊,我家喻上仙没事往中草堂跑了几百年,一开始是逢三七去,后来改成二五八,黄少问他,他却说最近改了吉数,二五八宜出门,你们信——”

“你们都很闲吗?”

登时,严肃的话音打断围在一堆听八卦的仙家,众人起身的起身,整顿衣裳的整顿衣裳,总之就是让自己有个仙家样子。略一打量,便瞧见刚刚归位不久的王上仙冷眼瞥向他们,也不知是否听见卢瀚文那几句混话。

“哟,大眼,”唯一一个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的叶修上前揽了王杰希的肩,笑道,“我们正压你啥时候去看文州呢,来来来,给哥个提示?给你分成。”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从袖间掏出一支成色极好碧翠灵药来,略略打量那赌局,搁下灵药,冷声道:“我压七日后。”

 

八、

 

正主压了七日后,还有什么好说,众人纷纷跟着重新下了注,庄家被王杰希坑了一把大的,暗自忖度怎么从喻文州那儿坑回来——然而这可不是件易事。

王杰希走时被百花上仙叫住,张佳乐变戏法似的又捞出一壶百花酿来,塞进王杰希手里赶忙说道:“你家文州喜欢喝的,人家为了你禁足月余,你回来这么久也不去看看?王杰希你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他当然不愿意看王杰希敛眉不悦的表情,大小眼不说,也丧心情啊,于是话撂在这便乘风而去。

空余王杰希立在原地,想起自己已然回到仙庭七日,未曾见过被禁足的喻文州——其实对于仙家来说,禁足算什么惩罚,神识依旧可以神游天下,何况喻文州那儿时常还有人陪他下两局棋,也无聊不到哪里去。他一个仙家抛下职责跑去凡间不断转生,这个惩罚算是轻的了。

王杰希讷讷,不愿多想起喻文州,实在糟心。

 

他王杰希此次历练时日已久,据说历经七生七世,仙家的三魂七魄在不断转生中愈发羸弱,直至最后一世命途多舛,连心智也比不上他身为仙人之时,若是一朝行差踏错,便再也无法回归仙家之位。

所幸他顺利挺过来了,众人倒是丝毫不显惊讶——毕竟王杰希是谁啊?从山野间一棵竹子修仙历劫,终成仙庭草木仙人之首。若不是遇上喻文州,众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目睹他犯错。

 

回到仙庭的王杰希回想凡世那段时光,犹如一段冗长坎坷的梦魇。

被离弃、被质疑、被驱赶,甚至被挑唆,甚至有邪念教唆他坠入魔道,嗜血求一份人世公平。

如今想想,只有蒿草间的那一缕炊烟让他多得心头暖意,他归位后当然清楚那人便是喻文州,不仅那个俞生,在最后一世所有陪伴过他的人,包括时时与他做伴的少年鬼差,全部,都是喻文州的化身。

无一例外。

 

他那一世,喻文州从未离开过。

 

九、

 

说起王杰希不愿与喻文州相见的原因,内里波折,怕是两人自己也讲不清楚。

初入仙庭时,喻文州遥隔千里看上了王杰希这只竹子精,然王杰希一心向道,纵然一朝成仙也未曾想过与他们情长纠缠。喻上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碰了多少软硬钉子,众人当他是一早放弃了,与王杰希你一句“喻仙友”,我一句“王上仙”叫得坦坦荡荡,哪有半分私情的势头。

为此百花上仙张佳乐与剑圣黄少天各自赔了不少身家出去,全进了叶修的宅邸。

然而不为众人知,王杰希却清楚得紧,在百年前的百花宴上,他不留心喝得多了些。半醉半醒之间,遇上半醉半醒的喻文州,一朝情动,便沾了情事鱼水之欢。

那日青丝纠缠,衣袂相叠,那人在耳畔唤他名姓,王杰希陡然清醒,却如陷入泥淖无法自拔,无法阻挡对方的嘴唇从颈间落到他腰侧,更无法阻止身体遵从本心的欲望。

 

清醒过来时梨花已然落了满地,喻文州顺着他的发梢取下一瓣淡白,隔着花瓣落下一个温柔又试探的亲吻。

“喝酒误事,你也戒了吧。”

王杰希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亲昵,喻文州倒也不恼,反倒体贴地帮人整理好衣裳,只字不提让王杰希觉得尴尬的事,直到一向淡然自持的王上仙欲先他一步离去,他才立在原处轻声叹息:“王杰希,你后悔了?还是醉了。”

 

都不是。

很久以后王杰希才想明白这个答案,然而他和喻文州的关系早就回归君子之交。他本以为一朝错过便这么错下去罢了,然而不久便传出仙府喻上仙渡劫,需他们草木一族的精魄相辅,方能安全逃过一劫。

喻文州却对他只字不提。

反倒是黄少天来找过他一次,提起这事难得语塞,遭到王杰希拒绝后倒也平静,大出王杰希所料,他忍不住问出,才知晓喻文州早就料到这个结局。黄少天说草木一族精魄乃是生之根本,想必王杰希不会为了他一个外人牺牲任何一个族人。这一劫只能硬抗,他们也认命。

彼时王杰希哭笑不得,一个外人?

他为什么觉得如是刺耳。

什么时候起喻文州在他心里占据了这般地位,就如生生不息的千里蔓草,避无可避,无法拔除。

 

他的确不会为了喻文州牺牲族人。

但是可以牺牲自己。

 

于是就有了草木一族上仙自取八成精魄自损,偏又赶上凡间大旱,王上仙已一己之力单抗下来,将自己折腾了个半死不活下来。然而他又不肯交代自损精魄的缘由,这一罚便躲不过去,只得受了凡世轮回的刑罚。

据说王杰希受审当日,与他一向交好的喻上仙一言未发。

当真怪哉。

 

十、

 

“我哪知道文州到底从哪找到的那劳什子轮回灯,又附了多少个亡魂的身,还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分了多少瓣才能一次次最快进入地府跑到你身边去,我说王大眼你不感动吗?你们竹子没心吧?肯定是这样的,你让我扒开看看。”

你一把剑就有心了?王杰希腹诽。

“你问我你转生那天文州什么反应?我去你还敢问,他快气死了好吗?你一句话不说把自个儿精魄分了就投胎去了,他在仙庭上脸色铁青你看不见啊?你快想象一下脸色铁青的喻文州,画面美不美美不美?”

无法想象……不过当日,喻文州脸色确实不好,原来他冷眼旁观,是根本就是在跟自己生气吗?王杰希失笑。

当日凡间梦到这桩事,他还与喻文州生了嫌隙,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

他也不愿再与黄少天多做纠缠,掐了个诀便从房间里脱身。

天知道他为什么在压了去看喻文州这天设计把黄少天灌醉了,非要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才敢去见喻文州。而今一切都清楚了,他似乎还真的能够体会到,喻文州那种心切的愤怒,毕竟他听说对方为他自分魂魄,生受多次转世轮回之苦,也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再将喻文州晾上个十天半月。

可终究还是别便宜了叶修。

 

喻文州的仙府向来雅致,如今却笼在一片白烟之中——并不是仙气,而是凡间再平常不过的炊烟簌簌。王杰希顿住脚步,手里拎着的那壶百花酿如着了火般滚烫到心口,他进也不是,不进更不是。

王上仙此生未曾经历过如此窘迫的境地,想来还是栽在了喻文州手里。

他举步前行,浩浩仙府却遍布蔓草磷火,点点星子生生在白天造出一片深沉夜色,有一人立于小径之上,白衣墨玉,笼着手与他微笑。

那人背后是从小厨冒出的丛丛炊烟,喻文州却不说话,眸似深潭,不肯分出半点情绪来让王杰希解读,然而他却忘了,他见着王杰希时习惯的温柔,根本挥之不去。

“喻仙友这是一早就在等我?”王杰希笑问。

“听闻你压了今日,怕你不来,只好使些法子,用些你喜欢的来勾你。”

他话说的直白,眼神却向着王杰希手里拎着的百花酿,王杰希却偏偏不回应他,转而问道:“为何怕我不来?”

“总不能便宜了叶修。”

“有理,”王杰希举步上前,重复了当日拥抱那个透明魂魄的动作,紧紧揽住喻文州,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可愿意陪我醉一次?”

 

“不是说饮酒误事?”

“你难道不愿我与你一同‘误事’?”

 

  

FIN.



*老王待的那个地方有一部分参考了古剑的忘川蒿里。

*开头《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古代好像没有多少色盲记载,于是我就胡扯了,单眼重瞳是个用过的私设,O_o嗯懂的……


BGM感谢好狸的安利。

大家都曾经惨过,但是都没有叶神惨,赔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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