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章：（01） // 上章：（17）

和好这种事就不分章了，所以这章有点长……

18. Sharp：极为适当的

 

午后时分，老琴房外的小径才满满铺上一层薄雪。

电暖风轻声作响，周泽楷背靠在整面墙的镜子前，下颌勉强垫在颈窝处，重心搁在锁骨上打着瞌睡。阳光透过半墙的玻璃窗散落，光点缀在微微颤动的睫毛，滑过高挺鼻梁，落在抿起的薄唇上左右摇曳。

周泽楷睁开眼，雪后阳光刺眼，晃得他睡不着。

何况那只靠着电暖风挥舞肉垫的黄白狸花猫张牙舞抱他的脚踝，前爪糊上来就得意洋洋喵呜不停，暖烘烘的手指贴上去，小家伙翻身躺下理直气壮地把肚皮露出来。

周泽楷失笑，挠了他一上午的嚣张跋扈劲都跑到哪去了？

几个月前这窝小猫出生时，琴房主人还特别问过他要不要养一只，说是女朋友会喜欢，彼时周泽楷纳闷，他很像有女朋友的人吗？

这琴房周泽楷近些年很少来了，高中时常一泡就是一天，尤其这样雪后的冬日，半墙玻璃窗投射的阳光暖洋洋洒在黑白琴键上，舒服熨帖。

加上地处偏僻、人少清静，一向怕麻烦如他，求之不得。

一人一猫靠近电暖风坐着，周泽楷决定撸猫到清醒就回去练琴，未料让他清醒的不是那一丁点时间，而是突如其来的声音。

直白热烈的鼓声。

午后波澜骤惊，似空山疾雨。

 

浅淡笑意在理智还没醒过神时已然自觉攀上嘴角。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鼓手，可周泽楷能顷刻分辨的却只有这一个。

是他的唯一。

他站起身，脑海中空空荡荡的，几乎是机械行为般坐回琴凳。

周泽楷停在琴键上的手偏偏如陷泥沼，周遭湍流激荡般翻涌，他只能岿然不动。

这一刻他被鼓声敲成了僵硬木偶似的，脑海中混沌一片，猜测翩飞，手指却被牵丝拉扯着按下琴键。

《Spilittin’》——如果他们的默契有巅峰，就一定是这首曲子。

 

第一小节，沉默。

第二小节，沉默。

第三小节，不可能不是孙翔。

第四小节，鼓声骤起。

周泽楷蹙起的眉心终于舒展，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的琴、和他的鼓。

孙翔的鼓声快意果决，鼓刷短板似乎在十几天内被硬生生补全，一曲不长，鼓声却断然将休止符彻底抹去，节奏掌控在骤雨般的鼓声中，从头再来。

只是节奏更快。

玻璃窗上的水痕成股下淌，倒映出周泽楷在黑白琴键间翻飞的修长手指，午后阳光翩翩洒在他与钢琴之间，大跨度音符翻涌如浪。

鼓声是支配者，强势而坚定，拥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轻而易举感受到孙翔的改变，翘起的唇角渐渐压不住。

欣慰融进琴声里，熠熠生辉，休止符再次被弃置，第三次循环。

再快。

鼓声轰然如雷，犹豫迟疑一同被抛却，节奏跟从本能，孙翔甚至放开了秀起复合节奏，接着滚奏，丝毫不怕钢琴玩不转。

 

陪你玩，周泽楷捉住第三次的休止符。

他将节奏拉到上限，闭合双眼，手指飞快穿梭，趴在电暖风旁的狸花猫兜兜转转围着他转圈，脚步慌慌张张被节奏感染却愣愣地跟不上。

孙翔会意，瞬间跟上他的极限，重新夺回了鼓声的支配权。

周泽楷咬住下唇，汗珠自眉梢滚落，他眉眼始终弯着，眼角裹着止不住的笑意。

胸膛不断起伏，胸腔中心跳合着擂鼓，他的手指久久停在最后一个音符白键。

默契的戛然而止后周泽楷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脑海中蓦然跳出孙翔的喘息。哐当一声，隔壁琴房偏偏在休止符后跃出不和谐音符。

孙翔……他总不会把鼓砸了吧。

还是把自己摔了？周泽楷站起身来，快步推开门向隔壁走去。

 

孙翔大字平躺在地板上，呼吸急促像溺水的人好容易回归陆地。

他左手手背上划出一道鲜红血口，正紧紧拧着眉，疼得呲牙咧嘴。

薄雪后的阳光微微刺眼，照在他身上，老旧木板瞬间变得色彩鲜活。

他瘦了不少，周泽楷沉默，想想也对，连自己这个盖章的“男朋友”都成了要排除的干扰项，瘦一圈算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对视，孙翔现在还在状况外，鼓槌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还在那个拉爆极限的世界里没走出来，发现痛觉和血迹，下意识用右手去抹血痕。

周泽楷动作比他快，率先一步拉开孙翔的手，紧紧攥着手腕不让他有机会碰到伤口。

孙翔一脸迷茫，被阳光晃了眼似的，他用力眨眨眼，确认面前的是周泽楷，又确认这个冷着脸的家伙一眼都没看他。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孙翔曲起小臂，试图把被周泽楷握住的手腕拉回来——盯着一道血口子看，有什么好看的？

周泽楷没放手，伤口不知道是怎么划出来的，以孙翔的大大咧咧让他用手去抹，还不如——

周泽楷低下头，温暖柔软的嘴唇贴着孙翔的手背，舌尖轻轻探出来，温热的呵气沿着伤口缓缓打着圈。

刺痛冰凉的伤口像铺了一层细雪，被安安静静的舔吻融化，周泽楷坐在孙翔对面，低着头认认真真一声不吭，只露出一道好看的下颌弧度。

“我、我靠……周、你……”                      

光天化日，靠，太羞耻了。

孙翔耳根攀上薄红，结结巴巴地往别处乱瞟，他生怕周泽楷抬起头来，轻飘飘地冲他一笑。

把持不住的话，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孙翔压抑住奇异涌动的感觉，手背的触感湿湿痒痒，周泽楷的睫毛搭在他手腕上，一眨眼轻轻扫过，过电感蔓延过整个手臂，缠住过速跳动的心脏。

孙翔试图往回收手，他与周泽楷手心相对，冬日里温热的一缕汗意扣住他的掌心，小臂回撤，掠过周泽楷细软乌黑的发梢。

……更糟糕了。

 

感受到他的抗拒，周泽楷放开孙翔的手。

权宜之计，他没办法的。

是这样呀，周泽楷沉默端详被他舔舐掉血迹的伤口，不算很深，还是得处理一下。

他没等孙翔从别扭不好意思的尴尬劲里出脱，长腿一迈跨过孙翔的身体，孙翔下意识后躲，早就被人压住了肩膀，周泽楷压住孙翔的手腕，直接扣在木地板上。

“周泽楷你，我靠，你干嘛？！”

孙翔划伤的那只手像被下了咒，酥酥麻麻忘了反抗，另一只手被周泽楷强硬压在地板上，只能嘴上干嚎逞强。

周泽楷眼皮都没抬，利落地摸进孙翔口袋，空的，他只有一只手空出来，顺势沿着孙翔的小腹去摸索另一只口袋，被压住的身体陡然紧绷。

周泽楷感觉到了，心跳漏掉一拍，他抿了抿嘴没说话，迅速从孙翔另一边的口袋里摸出系着红绳的琴房钥匙来。

“你有病啊？！”

孙翔醒过神来，痛骂自己也真他妈容易被撩，周泽楷冷着张脸，哪有半分撩他的意思。

……丢人。

孙翔挣扎想要坐起身来，周泽楷又率先一步放开桎梏，小心翼翼牵着孙翔被划伤的手，放平在孙翔膝头，他从容平静地站起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攥着钥匙走到琴房门口。

你妹，这就要走？话都不说一句，就想走！

孙翔下意识站起身想去拦，周泽楷却默契地顿住脚步回过身来，分辨不出情绪的目光落在孙翔的手背上，良久才温声嘱托道：“别碰伤口。”

然后他回身，关门，落锁。

动作一气呵成，竟是拿着孙翔的钥匙把他反锁在琴房里。

孙翔：……………………

周泽楷搞什么？孙翔低下头，皱了皱眉，不就一道口子，他都筋疲力尽脱力把鼓槌扔了，这口子又是衣服上哪个不长眼的划伤的，搞得他好像在跟周泽楷卖惨。

卖惨就卖惨咯，孙翔想得开，看上去效果不错不是吗？周泽楷那眉头拧的，都让他分不清这家伙到底在生什么气。

 

//

 

周泽楷也没去多久，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孙翔还坐在原处，倒是很听话没有碰过伤口，只是坐得浑身冰凉。

周泽楷蹲在他身旁一声不吭，从药店的塑料袋里拿出双氧水和棉签，孙翔一愣，合着他就是去买药？锁门难道是怕自己跑了？这家伙……至于吗。

沉默实在难熬，孙翔没觉得自己跟周泽楷玩得起谁先说话谁是狗这种游戏，他讪讪开口：“呃，这么巧！”

周泽楷点点头，默默打开双氧水瓶的密封。

孙翔被他彻底的沉默打败，只得放弃找话题，敛着眉眼解释：“我本来今天想去你学校堵你。对了，走的那天，我手机进水，报销了。”

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不回你信息，说全了太跌份了是不是？

孙翔相信他自己都懂了周泽楷肯定能懂。

“嗯……”周泽楷取出棉签，小心翼翼地托住孙翔的手，沾着双氧水的棉签擦过伤口，孙翔倒吸一口凉气，硬是忍着没出声，周泽楷却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目光带着平静的安抚。

周泽楷他好像就是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孙翔心服口服地发了会呆，目光坦荡地落在周泽楷脸上。

他瞪了周泽楷一眼，发呆呢，又不是看你。

窗外松林小径上的雪色渐消，孙翔由着周泽楷摆弄，他大大咧咧地盯着周泽楷的脸庞，像是要把十几天没见到的缺一口气补回来。

周泽楷权当没看到，垂着眼睛安静涂好双氧水，撕开纱布的包装袋，旁若无人地研究起来。

孙翔无语，你好歹问问我疼不疼啊？

他当然不甘心在男朋友面前当空气，在心里把周泽楷的嘴唇反反复复咬了一万次，冷静下来夸张地“嘶”了一声。

周泽楷终于露出点笑意，开开心心地往陷阱里跳，他问：“疼？”

孙翔捉住他的眼神，双眸一瞬间亮起来，手指摸了摸眉骨，异常舒畅地回答：“不疼！你随便捆。”

周泽楷：“……”

这用词，说得好像他技术很差一样。

周泽楷低下头，纱布绕了两圈，避开虎口，略一审视……嗯，技术确实很差。

他硬着头皮打了个结，死结绑在手背侧面，应该影响不大，周泽楷站起身来，门缝里的冷风卷起他的衣角，他垂下头收拾好剩余的纱布和双氧水，低声说：“别沾水，不会影响打鼓。”

周泽楷展平衣角，向着门口走去，冷风骤起，门扉大敞，扑面而来的凛冬气息荡走琴房里仅剩的暖意。

 

眼见周泽楷要走，孙翔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横眉冷对，情绪吐露尖锐锋刃，质问道：“周泽楷你还躲我，就这点出息？”

周泽楷微微勾了个笑意，看到孙翔伤了手的第一眼他胸腔的心疼和愤怒就搅作一团，轰然作响，直到现在也没有平息。

他顿住脚步，却没有回身。

那只狸花奶猫大摇大摆地在门口穿行，他这一走神让孙翔又气又慌，顾不上腿麻骤然站起身来，大步踉跄挡在门前，动作利落地断然反锁上门。

“我在。”

周泽楷回应他，眼里写着，没有躲你。

晚了，孙翔扣住周泽楷的手腕，把人逼进墙角，恨不能用双臂锁出不能逃脱的空间。

他神色一凛：“不行！你今天别想溜。”

“呃，只是……”想去隔壁拿个外套，走得太急，买药回来才发现有点冷。

“闭嘴！”孙翔打断周泽楷，他斜斜站着，手撑在对方耳边，一点火星就要炸开在这段极短距离里，孙翔深深呼吸，强行沉下性子，说，“今天不说清楚你一步也别想走，你不爱说话，好，我说。”

他眉梢颤了颤，眉骨的走向又倔又要强。

“过去我不管了，你喜欢我多久，爱多久多久，我可以喜欢你多。公平不公平？”

 

什么直来直去的逻辑，这副样子，简直全世界的逻辑都是孙翔他说了算。

周泽楷不禁流露出笑意，暗忖这种事，要什么公平？

何况当年……他迟疑该不该对孙翔坦白。

这条重视与感情的界限周泽楷自己都无法划清，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对莫须有、捉不住的感情执念四年的那类人。

他很清醒、足够理智、过分从容，可四年前的巧遇如何发酵升温成一发不可收拾，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何况是他自己想放任，根本不想控制。

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说。

“当时你对我很重要，”周泽楷顿了顿，尾音温软，“喜欢你……也不久。”

“以后都不瞒你。”

“所有事。”

 

孙翔愣住。

他先是错愕，又是神色窘迫，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想起自己当时一厢情愿的误解，孙翔差点爆出粗口，他一忍再忍，脸憋得通红，手掌搭在眼睛上忍笑，肩膀却禁不住耸动，憋了半天，说：

“………哦。”

孙翔抓了抓头发，也不是松了口气，更不是失落。心脏满满地被填充起来，轻轻软软的，好像落不到实处。

明明是自己腹稿打了一万遍，想周泽楷不爱说话就自己来，结果好像……还是被抢了先机。

“你妹！算了算了，不许笑，说正事，”孙翔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下，摆在周泽楷面前，“这是我全部存款了，虽然你不需要，那我也要说，哎你明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啊？！”

孙翔眨眨眼。

周泽楷也眨眼，他握住孙翔的手腕，把手机塞回对方口袋，轻声笑起来。

“你上次问我……呃反正！昏头的混账话你别信，想了好久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你听清楚——”

“认真的，”周泽楷靠在墙角，手掌贴上孙翔泛红的耳廓，指尖落在耳垂轻轻摩挲，“我知道。”

“……靠。”孙翔扁扁嘴，心里像被羽毛搔过，他上前一步靠在周泽楷肩窝，闷声说，“你烦不烦？让不让我说！”

“嗯，你说。”周泽楷抱住他，轻声应道。

“周泽楷我想养你！靠你别笑，”孙翔绊了下周泽楷的小腿，他正色认真起来，“我现在一穷二白，没名没出息，但以后未必。我认真的，想让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想让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周泽楷停在孙翔腰上的手指轻轻战栗，那一瞬他恍惚觉得这话是自己在对孙翔说。

仿佛角色倒置，声音共鸣，他想要孙翔是舞台上最出色的那一个，是自由肆意、站在巅峰的鼓手。

孙翔跟他有尽然相同的想法，贴近的两颗心有相同的跳动节奏，它们隔着胸膛拥抱彼此，温度炙热，情意缱绻。

阳光散落下来，松枝梢头的薄雪融化成剔透水珠，静悄悄的。

让人不忍心打破温柔寂静。

周泽楷弯着眉眼，锁骨被孙翔的呼吸浸得温热，他问：“晚上回家？”

孙翔反手抱住他，整个人懒洋洋靠在他身上：“回，再也不吵了，烦死。”

周泽楷答应得很爽快，目光透出些微狡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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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吵架那些琐碎也不过三言两语便能交代，默契的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给对方留下冷静和专注自己事业的时间空间，见了面自然轻易翻篇。

周泽楷和孙翔在老琴房待了整个下午，各自占据一间琴房强行不见面，狸花猫在两边跑来跑去，饶是如此，两人也没能多么专注。

根本冷静不下来。

入夜周泽楷回学校开了车，陪孙翔去Candy Shop。

大棵圣诞树立在Candy Shop灯牌下，孙翔站在门前抱臂啧啧两声，理直气壮地吐槽这直男审美，一脸理所当然，反正他不是直的了，随便吐槽，地图炮不到自己身上。

酒吧里人多得出奇，孙翔没待多久就被舞台上的主唱强行cue上台，看样子是熟人，他心情好，玩得很嗨。周泽楷找了个散桌坐下来，安静看了会孙翔，才发觉主唱他的确不认识，但贝斯手竟然是他熟人。

如吴羽策说的，这乐队有两名贝斯手，另一个贝斯手小平头短短的、穿着清爽简单，甚至看上去与灯红酒绿格格不入，周泽楷心想难怪那天他会在这里碰上吴羽策。他的目光略一停顿，没有多留，毕竟这舞台上现今站着一个朝气蓬勃的发光体。

他的发光体。

直到乐队停了孙翔和主唱还被大家连番起哄，两人大大方方来了段RAP接B-BOX暖场炒气氛才切DJ上。

 

孙翔一下台就四处找人，蹙着眉冒冒失失又急切的样子让周泽楷没忍住，穿过人群拉着他的手把人拽了回来。

“到处找没看见你，碰上老朋友嗨过头了，”孙翔坐下来揉着嗓子，大口灌了整整两杯冰水，兴奋地说，“邹远说一会有抽奖，靠我手气背好久了，这次我还不信了！”

周泽楷撤走第三杯冰水，换了温的。

他微笑着点头，心想flag不能随便立的呀。

孙翔果然脸黑，抽到酒吧特别定制的塑胶杯垫，末等参与奖。

周泽楷运气倒是不错，抽到当夜酒水免单，孙翔从他手里抽走纸签，瞥了一眼，嘲笑说你这还不如我，你本来就免单，我还有个杯垫，还挺好看！

抱着抽奖箱的刘小别嗤之以鼻。

周泽楷抿抿唇沉思，到底是什么错觉让他认为孙翔审美挺好的？

刘小别跟周泽楷对上眼，心照不宣，不打击孙翔了。

 

头等奖被乐队的贝斯手抽到，是袁柏清压箱底的私藏葡萄酒，贝斯手摸摸小平头，挺开心地道谢收下。孙翔老远就听见袁柏清被唐昊按在吧台上的一声惨嚎，撕心裂肺惦记他的藏酒。

乐队演出结束，麦还没关，小平头贝斯手凑近一旁的队友，笑嘻嘻地说阿策我不喝酒，送你吧。

袁柏清闻言一口老血，悻悻掐了麦，就差把强行从他这拿走藏酒当奖品的唐昊折叠起来塞进酒柜里，孙翔乐不可支看热闹，笑着笑着忽然斜眼瞥向周泽楷，气势汹汹地勾住周泽楷的肩膀，指着吴羽策问：

“他是不是喜欢你？”

周泽楷被孙翔的笑感染，心情也特别好，他摇头，眨了眨眼，：“……冤。”

“靠，别卖萌！”孙翔不甘心，向后仰了仰身体，端详起周泽楷，“我怎么觉得他就是弯的，你这张脸太惹事，啧。”

周泽楷笑起来：“没你帅。”

孙翔未置可否，挑了挑眉：“反正我喜欢你，别人都不准喜欢。”

他手里来回揉捏那个悲惨的奖品杯垫，孙翔又添了一句：“喜欢也没用，反正人是我的。”

表白这种事，孙翔好像根本没有这根弦。

直来直去的情话流星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下砸，周泽楷心道自己怎么才能习惯每次被孙翔若无其事一通乱砸，心跳飙上警戒线，偏偏孙翔还毫无自觉，心不在焉地趴在椅背上看抽奖。

撩了就跑，连他的回答都没准备听。

讲不讲道理哦。

 

显然不讲的，孙翔大大咧咧忘了这茬，飞快地跳到别的话题，他松开周泽楷的手，头都没回：“想起个事，你等会。”

孙翔匆匆忙忙向着还趴在吧台上痛心疾首的袁柏清走去，周泽楷手机一震，吴羽策问他，那瓶抽奖的葡萄酒，他要不要。

那不是那个贝斯手送他的吗？那个贝斯手不是吴羽策喜欢的人吗……

周泽楷回了个问号过去，吴羽策捏着瓶颈，隔着一段距离跟他对上眼，低头回复过来：「弯追直不地道，没前途，断个念想。」

吴羽策又回：「算帮我个忙」

周泽楷没有多做安慰，这显然不是他的专长，只抬起头指了指吧台的方向，回复说：「给孙翔。」

吴羽策隔空给他比了个ok手势，在贝斯手一脸迷茫的眼神里跳下舞台。这一会功夫他已然想通了内里波折，靠在吧台上拍拍正忙着摆薄荷叶的孙翔：“送你了。”

孙翔抱着手臂，推开眼里冒金光的袁柏清，冷哼两声：“哼，讨好我？”

吴羽策：“……”

这家伙这么会讲话，怎么完好无损长到这么大的？

他顿了顿，懒得再逗孙翔，万一逗得人毛了呢，随便扯了个借口：“见面礼，给小周男朋友。”

孙翔这次眼疾手快，痛痛快快地挥手说谢了，酒瓶还没焐热，就被突发战斗力爆表的袁柏清抱了回去。

眼见圣诞抽奖的头奖又回来自己手里，邹远忐忑，连连摇头：“搞得我们像黑幕。”

袁柏清抱着他失而复得的藏酒不撒手，梗着脖子干嚎：“你妹！你家黑幕这么波折！心疼死爹了！”

 

孙翔看戏脸笑了笑，没再掺和袁柏清跟唐昊互殴，端着三杯鸡尾酒走回周泽楷身边。

长岛冰茶、薄荷茱莉普、特基拉日出——统称为，秋后算账。

孙翔抱臂站在桌旁，敛着眉不说话，对上周泽楷笑意微温的眼神，痞气地回了个笑，手肘撑在周泽楷肩上，贴着他耳廓问：“三杯，来喝，帅哥你不是能喝吗？”

周泽楷抿抿唇，自知理亏。

孙翔摆明了就是憋着一肚子火隔了十几天还想撒气，他顿了顿，微微侧脸，捏着孙翔的下巴吻了上去，心想要是让孙翔知道他那天直线把自己喝到医院去了……

好在他不知道。

恋人的手指在孙翔下颌摩挲逡巡，又轻又痒，孙翔哼了两声退开，坐回桌子对面。

笑话，你当亲一下就没事了？孙翔气呼呼地想着。

周泽楷手心覆在他膝头，温温热热的掌心贴过来扣住他的手指，指腹在顺着掌纹轻轻游走，孙翔怔了片刻，干脆利落地泼掉那杯长岛冰茶，嫌多余。

算了就算了，多大点事，谁让他拿周泽楷没办法？

“从小到大，除了爸妈我也没担心过谁，也没谁需要我担心啊？”孙翔握住玻璃杯自言自语，他揽回明艳日出般的酒杯，薄荷叶推给了周泽楷，咬着牙狠狠地说，“也就你，周泽楷你真能耐。”

孙翔瞪着周泽楷：“笑什么！”

“开心，”周泽楷的坦诚堵得孙翔无话可说，只听对方接着问，“那，扯平？”

秋后算账这种事根本不适合他们两个。

桩桩件件说清都嫌累，孙翔懒得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反正周泽楷有数，他有数不就行了，自己还费什么心思？不够累的。

“扯平就扯平，”孙翔应下来，他别开眼环顾四周，忽然觉得人实在太多了，乱，他想跟周泽楷单独待着，于是回过身低声说，“平安夜不跟他们混，咱们早点回家！”

 

说是早点回家，但两个人都喝了酒，只得换乘地铁回去，一贯的夜猫子反倒在地铁上犯困，周泽楷靠窗站着，孙翔与他并排，贴着玻璃磕得额头泛红。

周泽楷扣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拖。

想想就知道孙翔这十几天过的是怎样没日没夜的生活，他指指自己的肩头，说：“过来，靠着我睡。”

孙翔困得睁不开眼，靠在周泽楷身后，额头枕在他肩上，哑着嗓子含含混混地低声问：“不怕人看见啊？”

“怕什么。”周泽楷翘起嘴角，声音有点低，他握住孙翔垂在自己身旁的小臂，免得摔倒。微凉的脸颊贴着孙翔发梢，晃来晃去，痒痒的一戳就走。

触感轻飘飘的，但他很认真。

再没有比这一刻他沉甸甸的坚定分量更重的情绪了。

 

下了地铁孙翔渐渐找回清醒来，本来还被周泽楷扣着手掌安心充当木偶人，走到公寓楼下时已然眉眼飞扬地说起晚上那个乐队来了。出电梯时一前一后，周泽楷翻口袋找钥匙便停下来，孙翔低着头刷手机，没看路，准确无误地撞在周泽楷身上。

回廊的窗不知道被谁打开，窗叶被风吹得不断开合，月光顺着罅隙摇曳满地。

“你看那！”孙翔指着窗外，他指着莹白月光，随便周泽楷看什么，微风或者是那颗星星，随便什么都好。

他只是想趁周泽楷抬头那一瞬间飞快亲上去，嘴唇相贴，纯情得一塌糊涂。

他就是突然想亲他，仅此而已。

孙翔退了半步，摸摸嘴唇笑起来，伸手去从周泽楷的口袋里翻家门钥匙，在仅仅有月光的夜色里说：“我觉得那像你，特别好。”

他晃了晃钥匙，避开周泽楷深沉漆黑的瞳孔，月光拖长两人交叠的影子，孙翔回身开门。

咔哒一声。

孙翔背对周泽楷，心里满满当当异常充实，转着钥匙推开门，匆匆丢下一句：“周泽楷，你特别好。”

趁周泽楷多半还懵着，孙翔率先摸黑钻进门，他心跳得飞快，钥匙环扣在温热的指尖，冰凉温度能让他稍稍冷静一下。

心跳太快，甚至让他觉得有点窒息，孙翔揉了揉后颈，发觉锁骨链和周泽楷送的吊坠绞在一起，便抬起手去解。

周泽楷怎么也不开灯。孙翔回身刚想问，手肘蓦地被周泽楷捉住，依着极其别扭的姿势压在了门板上。

我靠这么狠，怎么不疼？

孙翔眨眨眼，黑暗里对上周泽楷的目光，家里没有光，太黑了，他看不清。

他这才发现周泽楷的手臂垫在他肩胛骨处，他自己没撞到当然不疼，多半周泽楷手挺疼的。孙翔乱七八糟地想着，猝不及防带着酒气的吻落在他唇上，薄荷气清冽，唇齿厮磨急切，轻而急的啃咬纷纷落在薄软的下唇，舌尖撬开齿关，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纠缠。

垫在他身后的手掌顺着脊柱一寸寸摩挲上去，不轻不重，动作缓慢得让孙翔心里直冒火，他想反咬回去，周泽楷的手却刚好落在他后颈，轻轻捏了捏，一瞬间瓦解他所有攻势。

靠，孙翔浑身酥麻地靠在门板上喘气，挑眉回瞪周泽楷，默默暗忖不是盯着这家伙只喝了一杯吗？

“周泽楷你酒量是有多差？干嘛，酒后乱性啊？”

 

tbc.

后文：（19）

管酒后不酒后的呢，乱啊，是吧（

旋转跳跃！不管了！反正我喜欢这章啊啊啊啊本质甜饼